冠状病毒疫情暴发两个月来，中国多地复工复产延迟，国内外海陆空交通受阻，令这座“世界工厂”骤然停摆，全球供应链也随之被拦腰截断。
“过去两三个星期，我们的船停在港口却没货可载。因为不少工厂还没复工，即便复工了，货物也不一定运得出来。”
新加坡太平船务集团执行主席张松声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这样描述2019冠状病毒疾病暴发后公司的困境。作为东南亚最大船运业者之一，太平船务每周从中国各地发出20多个海运航班，至今仍有约三成航班受疫情影响延期。
太平船务的瓶颈不仅来自制造业，也来自运输业。疫情暴发两个月来，中国多地复工复产延迟，国内外海陆空交通受阻，令这座“世界工厂”骤然停摆，全球供应链也随之被拦腰截断。大华银行环球经济与市场研究研究主管全德健说：“过去是美国打喷嚏，全球就感冒；如今中国一咳嗽，全球也跟着发烧。”
中国对全球产业链的巨大影响，与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崛起密不可分。2003年沙斯暴发时，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仅占全球的4％，去年已增长到16％。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近20年来，中国在全球各价值链中的产出比重均大幅增长。无论是劳动力密集的纺织成衣业，还是技术含量高的电子和机械产业，中国的存在都不可或缺。
有“国民经济发动机”之称的汽车产业，是各价值链中最具代表性的行业之一。汽车业每增加一个百分点产出，就能带动钢铁、石化、电子和服务等相关行业整体增加10个百分点产出。统计平台Statista数据显示，中国在全球汽车产出占比已从2008年的13％上升至2018年的29％。
本次疫情中心湖北省正是中国四大汽车生产基地之一，去年全省汽车产量达224万台，占全国总产量8.8％。湖北也聚集1000多家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产品涵盖发动机、变速箱、底盘和电子系统等多个领域。据国泰君安证券估算，截至上月中旬，这些零部件供应商的复工率仅为六成。
受中国零部件断供影响，现代汽车（Hyundai）在韩国的七家工厂上月初一度全线停工，瞬间截断集团全球四成产能。英国车厂捷豹路虎（Jaguar Land Rover）为避免陷入停产，甚至将中国产零件装在行李箱中，空运到英国工厂。
公司总裁施韦德（Ralf Speth）向媒体透露，现有库存只够支撑两个星期，而海运又需要六周时间，“空运虽然价格昂贵，但至少可以维持生产。”
电子业中的智能手机产业，则是另一个在疫情冲击下断链的突出领域。通讯业研究机构Strategy Analytics指出，全球智能手机有七成都在中国制造。受疫情影响，第一季度中国智能手机出货量料将减少三分之一，全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则可能下跌10％。
世界三大智能手机品牌中，苹果和华为都以中国为主要生产基地。今年1月，华为手机出货量环比下跌14％，苹果更大减38％。而在中国曝险最小的三星，出货量环比跌幅不到2％。
三星去年10月关闭了在中国最后一家手机工厂，将大部分生产线转移到越南，但它依然得从中国进口大量零部件。
越南工贸部上月底指出，当地制造业已面对疫情引发的供应链危机，可能导致三星新款手机生产延迟。
中国停工——全球减产的效应不止发生在汽车和电子这类高端领域。在服装纺织这样的劳动密集产业，中国更是占据供应链中心，全球纺织品和服装出口中约四成都来自中国。
在越南从事成衣制造的乐福集团（Norfolk Global），有三成产品因中国布料断供而停产。集团总裁郭海新每天都在关注中国供应商的复工进展。他告诉本报，广东复工最早，浙江工厂目前只有三四成开工，公司生产线预计本月底才能彻底恢复。
中国制造业庞大规模短期内难被他国取代
乐福为多个欧美服装大牌提供代工服务，郭海新说，不少客户原本指定从中国进口布料，但疫情暴发后，他们纷纷要求公司转用越南供应商。“贸易战开打后，就有客户把中国订单转给我们，估计这一轮疫情过后，更多企业会重新布局供应链。”
越南在2017年超越印度成为全球第二大纺织品服装出口国，仅排在中国之后。虽然目前它仅占全球出口的5％，且依然高度依赖中国进口原料，但业界普遍看好越南的中长期发展潜力，预测它将成为另一个全球纺织服装中心。
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副教授吴培源认为，中国制造业的庞大规模，令它在短期内很难被另一个国家完全取代。但长期来看，未来全球供应链更加多元和分散，出现针对不同市场和产品的制造枢纽，却大有可能。
吴培源举例，越南、缅甸和柬埔寨等国可能借助当地低廉成本和人口红利，成为出口产品制造中心；一些公司也可能看中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的庞大国内市场，选择在当地设厂。出于监管或战略考量，部分美国公司可能将制造业迁回美国境内。
全德健则认为，理论上来说，各国企业可以和中国脱钩并重建供应链。但这必将伴随高昂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当前的全球供应链局面是无数企业在效率、成本和品质多方权衡后的选择共同作用而形成，要改变这个格局，需要10年甚至更长时间。”
突如其来的一场冠病疫情，充分显露了中国与世界产业链密不可分的关系，也是对世界供应链与全球化韧性的一次无预警压力测试。当前中国疫情日渐受控，但疫情在国际的扩散才刚开始。中国如果不能尽快复工复产，将加速企业与供应链外移；同时，中国境外其他地方疫情倒过来影响境内生产与企业运营，在全球产生连锁效应的风险也不能忽视。相比眼前的阵痛，全球供应链与全球化的布局与改变，更是大家不得不关注的长期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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