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地时间1月15日，经过中美两国经贸团队的共同努力，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中美双方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正式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同时，双方达成一致，美方将履行分阶段取消对华产品加征关税的相关承诺，实现加征关税由升到降的转变。
以下将就中美第一阶段协议文本进行初步解读并就后续问题作出简要展望。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经济贸易协议
ECONOMIC AND TRADE AGREEMENT BETWEEN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序 言
PREAMBLE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美利坚合众国政府（以下合称“ 双方”），
认识到双边经贸关系的重要性 ；
认识到贸易增长和遵循国际规范 、以促进基于市场的成果，符合两国的利益；
深信和谐发展、扩大全球贸易和促进更广泛国际合作可带来的益处；
承认双方提出的现有贸易和投资关切；
认识到以尽可能建设性的、快速的方式解决现有和未来贸易与投资关切是可取的，
达成以下协议：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ollectively the “Parties”),
RECOGNIZING the importance of their bilateral economic and trade relationship;
REALIZING that it is in the interests of both countries that trade grow and that there is adherence to international norms so as to promote market-based outcomes;
CONVINCED of the benefits of contributing to th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and expansion of world trade and providing a catalyst to broader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CKNOWLEDGING the existing trade and investment concerns that have been identified by the Parties; and
RECOGNIZING the desirability of resolving existing and any future trade and investment concerns as constructively and expeditiously as possible,
HAVE AGREED as follows:
序言开篇即强调了双边经贸关系的重要性，表明通过谈判达成协议的方向符合双方总体利益，有利于避免中美两大经济体的脱钩。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无论协议细节内容是否完全对等公平，只要维持斗而不破即可谓双赢。
序言第二句强调了遵循国际规范以促进基于市场的成果，这句话很重要，但个人认为双方可能存在不同理解，就中方而言，其意义在于中美第一阶段协议整体应符合包括WTO多边贸易纪律在内的国际规则，就美方而言，如果注意到英文文本在国际规范与市场化之间不仅没有顿号，而且有一个连接词so as to，因此其侧重点似乎更在于强调中国应根据国际规范进行市场化改革。
序言第三句提到了和谐发展、促进贸易、扩大合作，考虑到美方在诸多国际问题上的态度似乎没能展现如此高的“觉悟”，我个人更相信这一句主要体现了中方意见。
第四句建设性的、快速的解决现有贸易投资关切，清晰表明了该协议的主要目的还是“买买买”以及“改改改”。
第一章 知识产权
知识产权一贯是美方关注重点。本章包括一般义务、商业秘密、药品相关知识产权、商标、专利、电商平台盗版假冒、地理标志、盗版假冒产品的生产和出口、恶意商标、双边知识产权保护合作、履行共11节36条。
本章广泛涉及中方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执法、司法措施方面的具体义务，如民事举证、临时措施、刑事处罚、判决执行、领事认证、司法协助等等。就美方而言，协议所使用措辞是“美方确认其现行措施已给予与本条款规定内容同等的待遇。”
第二章 技术转让
技术转让尤其是禁止强制技术转让也是美方重要关切点。本章共5条，主要是从市场准入、行政许可、正当程序和透明度等方面强调了技术转让应基于自愿基础上的市场条件，而不是外来压力。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条主要是针对中方，不过从文本来看，本章反而采用的是“任何一方”或“双方”的表述，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刺眼。
第三章 食品和农产品贸易
本章由总则和17个附录所列出的具体承诺组成，广泛涉及农业合作、乳品、禽肉、牛肉、猪肉、水产品、大米以及食品卫生、关税配额、国内支持、生物技术等。特朗普对美国农民的爱在本章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四章 金融服务
本章共7条，包括第4.1 条目标、第4.2 条 银行服务、第4.3 条 信用评级服务、第4.4 条 电子支付服务、第4.5 条 金融资产管理（不良债务）服务、第4.6 条 保险服务、第4.7 条 证券、基金管理和期货服务。
在银行服务部分，规定本协议生效后5个月内中国应允许美国金融机构的分行提供证券投资基金托管服务，还要修改发放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主承销商牌照的评估规则。关于信用评级，中方已批一家并承诺继续允许美国服务提供者（包括美国独资信用评级服务提供者）对向国内外投资者出售的所有种类的国内债券进行评级。关于电子支付，中方应受理万事达、维萨或美国运通的任何牌照申请，并应就该申请做出决定，包括对不利决定给予解释。关于保险，中国不迟于2020 年4 月1 日， 取消寿险、养老保险和健康保险领域的外资股比限制，并且允许美国独资保险公司进入上述领域；取消对所有保险领域（包括保险中介）的经营范围限制、歧视性监管流程和要求，以及过于繁重的许可和经营要求。
就中国金融服务者在美国的市场准入，本部分特别提及中信集团、中国再保集团等中国机构的申请尚未批准，但仅规定美方确认将及时考虑此类申请。有这句话总比啥也没有好。
第五章 宏观经济政策、汇率问题和透明度
共4条，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就汇率问题达成共识并加强相互监督合作，总体是好事，有利于世界经济和全球货币体系的稳定运行，意义重大。
第六章 扩大贸易
本章共2条加一个附录，其中第2条贸易机会规定：从2020 年1 月1 日至2021 年12 月31 日两年内，中国应确保，如附录6.1 所示，在2017 年基数之上， 扩大自美采购和进口制成品、农产品、能源产品和服务不少于2000 亿美元 。
基数是2017年，期限是2年，其中：制成品2020年329亿美元、2021年448亿美元；农产品2020年125亿美元、2021年195亿美元；能源产品2020年185亿美元，2021年339亿美元；服务产品2020年128亿美元，2021年251亿美元。
第三款规定，从2022 日历年至2025 日历年， 中国自美采购和进口制成品、农产品、能源产品和服务还将继续保持增长方向。
第四款规定，美国要有足够的货物和服务卖给中国。
第七款规定，如中国认为其落实本章节义务的能力受到 美国 采取或未采取行动或美国内其他情况的影响，中国有权提出与美国进行磋商 。
第七章 双边 评估和争端解决
共6条加一个附件《双边评估和 争端 解决安排工作流程》。
第1条表明目的：为确保 本协议 得到迅速有效履行，双方建立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安排。
第2条安排架构分为高层参与（建立贸易框架小组）和日常工作（各自设立 的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办公室） 。
第3条信息请求
第4条建立了一个由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办公室以及贸易框架小组受理的申诉磋商机制。
值得注意的地方在第4条第2款2项，该项规定：如果双方未就上述回应达成共识， 申诉方出于防止局势升级、维护正常双边贸易关系的目的，基于磋商中提供的事实，可能求助于采取行动，包括停止其在本协议下的某一义务，或采取其认为适当的、以相称的方式实施的补救措施。…… 如被申诉方认为申诉方依照本项采取的行动基于善意，申诉方不会采取反制措施，或否则挑战相关行动。如被申诉方认为申诉方的行动基于恶意，其救济手段是向申诉方提交书面通知退出本协议。
附件规定“贸易框架小组”会议应每6 个月举行1 次，头2年内频率还可提高 。
第八章 最终条款
共6条涉及附件、修订、生效和终止、进一步谈判、通知和公开征求意见、作准文本。
总体来看，第一阶段协议的达成无疑是一件好事。下一步需要考虑协议实施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后续谈判事项。个人认为以下问题可能值得研究和思考：
1、中方承诺进口2000亿如何落实？
中美协议是两国间协议，中方承诺进口的货物和服务最终需要中国的自然人和企业来买单。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政府干预仍然很严重，离西方所谓的市场经济标准相去甚远，似乎也不利于争取国际社会对我国市场经济地位的承认。
2、增加进口2000亿美元美国货物和服务是否会引发连锁效应？
中国增加美国进口可能产生巨大的贸易转移效果，增加从美国进口，意味着从其他贸易伙伴进口的东西就会少了。受影响国会不会基于WTO的非歧视待遇原则，对我国提出指责并主张平等待遇？此外，承诺进口是否属于“有序贸易安排”的一种，是否属于灰色区域，对我方一直坚持的WTO多边原则和规则是否构成一种背离？应如何消除这些非难或指责对我国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
3、第一阶段协议执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根据前述文本有关争端解决的规定，双方设立定期的双方主管和工作级别磋商机制且配备采取相应措施的规定。不过，这种看似很完备的监督执行机制，在实践中很可能十分脆弱。尤其是第一阶段协议缺乏有效的对美约束机制。换言之，美方随时可能以我方履约存在问题而继续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对此，我方应有充分的心理和配套措施准备。
4、后续谈判中的我方立场
虽然第一阶段协议本质上不是太符合国际法上的“平等”、“公平互利”等原则，但从协议文本来看，其中还是多处强调了与现有国际法原则和规则的一致性。因此，下一步谈判，一方面可以考虑纳入更多中方关切问题，如协调双方外资准入政策尤其是国家安全审查问题、重启中美BIT谈判等等，化被动为主动甚至是机遇，而不是如今天的“单方面要价”，另一方面可以考虑进一步强调以国际法为准则，尤其是在现行多边贸易纪律框架下开展谈判，也要避免美国把经贸问题和政治问题挂钩。
本文不代表北京国际经济贸易学会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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