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沿线大多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法律体系和社会背景各不相同，在政治、经济、商业环境和法律等方面呈现的风险迥异而复杂。近年来诸多牵涉中国企业的海外执法案件警示我们反腐败、反洗钱、出口管制、信息安全合规的重要性。企业要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保持竞争优势，实现持续健康发展，依法合规经营是必然选择。 

合规挑战及管理现状

    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历程中，经营思维和管理手段都获得了长足的发展，部分企业在国际同行中已处于领先地位，但合规意识和管理仍同国际先进企业存在很大差距。

    一、合规挑战

    近年来，中国企业的违规事件频发突显了合规治理面临的严峻形势，企业因没有遵循法律、法规和准则而遭受法律制裁、监管处罚、重大财务损失和声誉损失。

    反腐败是中国企业在海外面临的最多的政府执法。除美国在不断加强《海外反腐败法》的执法力度和范围外，更多的政府和国际组织加入并推动反腐败的全球化。2017年初，中国某电信设备制造商与美国商务部、司法部、财政部达成协议，承认违反美国出口管制法律并同意支付合计8.92亿美元罚款。此案警示，中国企业在从事跨国投资和贸易时，应充分重视国际经济制裁和出口管制这一合规问题。中国银行频繁遭遇海外监管机构关于反洗钱的监管执法活动，凸显了中国银行、金融企业在这一问题上的管理能力普遍不足，亟需提升自己的反洗钱合规水平应对严格的国际反洗钱监管。

    此外，中国企业还面临例如多边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组织严格的合规监管。多边开发银行通过违规调查和制裁机制，针对企业的腐败、欺诈、共谋、强迫和妨碍等违规行为进行制裁。如果企业违规，将被各列入制裁名单，并可能受到多家银行联合制裁。根据多边开发银行签署的《共同实施制裁决议的协议》，对在多边开发银行资助的发展项目中实施欺诈腐败活动的企业和个人实施联合制裁。多边开发银行2017年10月底公布的信息显示，有7家中国企业以及多名个人受到多边开发银行联合制裁，其中6家为国有企业，制裁类型为除名制裁和有条件的除名制裁，制裁期限为一年半至24年。多家中国企业曾被世界银行制裁。2009年1月，世界银行对四家中国企业进行制裁，这些企业被指在参与世界银行资助的菲律宾公路项目投标中存在串通行为，涉事中国企业分别被施以5－8年的制裁，制裁期间不得参与世行资助的项目，并采取合规改进措施。

    企业一旦被制裁，不但丧失了商业机会，还会面临经济和商誉的双重损失，同时还要在金融机构监管下建立合规体系。

    二、管理现状

    海外经营中，中国企业依然惯常使用传统的战略思维与经营模式——低价竞争，或以不正当手段同政府维系良好关系。这一做法负面效应很突出，比如容易引发腐败、导致企业之间的恶性竞争以及工程质量问题等。随着各国立法、国际组织招标规则的完善和监管的加强，这一思维和模式的效能日益弱化。

    在中国大力推进企业合规建设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正视合规管理问题，部分企业已经建立合规体系。但相当一部分企业所谓“合规”依然停留在表面，违规经营依然普遍存在。另外，企业现阶段的合规工作大多是在摸索中前进，企业合规建设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部顾问。 

“一带一路”建设对中国企业的合规要求

    “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大多数是发展中的经济体，这些区域国家民族、宗教和政治冲突激烈，加之社会动荡和长期经济落后，是合规高风险区。根据透明国际公布的2016年清廉指数（Corruption Perception Index, CPI），“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清廉指数普遍偏低，平均值为41，超过一半以上的国家和地区廉洁指数低于40，新加坡最高84，叙利亚最低13。其中，中东欧16国平均值最高，是48，其次是东盟10国为41，西亚18国、独联体7国、南亚8国和中亚五国平均值都低于40，分别是38、35、35和25。其中，东盟诸国除新加坡84、文莱58、马来西亚49，其他国家廉洁指数均低于40。总体来看，全球清廉指数较高地区主要分布于欧美和亚洲发达国家和地区，例如德国、英国、美国和日本分别是81、81、74和72。

    参与“一带一路”的中国企业不仅要遵守中国法律，同时要遵守东道国法律、反腐败国际公约和国际组织的反腐规则。合规监管也呈现多元化和复杂化。

    中国是《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缔约国，为与公约接轨，多次对《刑法》作出修订。2011年颁布的《刑法修正案（八）》规定，为谋取不正当商业利益，给予对外国公职人员或国际公共组织官员以财物的，将以行贿罪定罪处罚，这标志着中国反海外贿赂的法律条件已经具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也基本是《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的缔约国，且多数有自己的反腐败法律法规。尽管各国法律不尽相同，但维护市场秩序、打击腐败是各国的共同目标。

    “一带一路”项目的推动，少不了多边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的融资参与，而打击腐败早已成为各国金融机构达成的共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简称“亚投行”）作为重点支持“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建设的金融机构，于2016年12月公布了《关于违禁行为的政策》，规定禁止腐败、欺诈等行为，并在12.1条明确规定，亚投行单方面接受多边开发银行《共同实施制裁决议的协议》联合制裁名单。凡被列入联合制裁的企业，也将受到亚投行制裁。按此原则，上述被多边开发银行联合制裁的中国企业也将不能参与亚投行资助的投标活动。

    在企业规制方面，中国政府正在加速推进企业合规建设。国资委于2015年12月出台了《关于全面推进法治央企建设的意见》，要求中央企业在实施“走出去”战略、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严格按照国际规则、所在国法律和中国法律法规开展业务，并提出企业依法合规经营的总体目标。2016年4月，国资委选择五家国有企业开展合规管理体系建设试点，并研究起草《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工作指引》，加快企业行成与经营范围、组织结构、业务规模、行业特征相适应的合规管理体系。

    2017年5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在《关于规范企业海外经营行为的若干意见》中，进一步要求加强企业海外经营行为合规制度建设。这一系列举措都反映出中国在推进企业合规管理上的决心和方向。

    同时，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国家和区域间的反腐败合作也日益加强，中国在2016年就签署和续签了6个双边反腐败合作谅解备忘录。

    “一带一路”倡议也吸引着发达国家的企业，例如西门子和通用电气，这些企业在基础设施领域与中国企业有着广泛合作。这些企业大多执行严格的内控合规政策并拥有完善的合规管理体系，在与中国企业合作过程中，为规避第三方合规风险，在对中国企业做尽职调查时，往往要求合作企业拥有合规管控措施或合规政策。

    综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腐败程度高、合规风险大，各国反腐败联合执法将成为常态，金融机构对企业的规制日趋严格，加上中国强力推进企业合规建设的力度空前，中国企业的合规建设之路势在必行。 

先进合规建设实践

    当前，国际合规治理呈现两个特点，一是各国加强反腐败立法，加大打击商业贿赂的力度，且在全球范围的合作日益紧密；二是跨国公司的自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发达国家的企业普遍建立自己的合规管理体系，并通过对员工进行商业伦理培训来加强企业的自律行为。无论是外部的严厉执法，还是企业自身的内在需要，最终都指向促进企业建立合规体系和实施合规管理。世界银行发布的诚信合规指南代表了企业合规治理以及反腐败、反欺诈的良好实践，对中国企业合规建设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

    以世界银行诚信合规指南为例，典型的企业合规建设包括以下内容。

    第一，制定和颁布企业行为准则，明确禁止不当行为。

    第二，建立诚信可靠的合规管理组织机构，包括高级领导层推进合规建设和实施的决心和承诺、每个企业员工的合规职责、强有力的专业合规部门。

    第三，实施企业内部合规风险评估。

    第四，制定切实有效的企业合规政策和管控程序，以预防、监查、调查和应对各种不当行为，包括：对有决策权或对业务有影响力的员工进行尽职调查，以判断其是否有不当行为；对企业与前公职人员交往进行限制；对礼品、招待、娱乐、旅行和支出进行控制和管理；依法从事捐赠，并予以相应的披露；规制疏通费；完备的支付记录；采取管控措施监控和预防欺诈、共谋和胁迫行为

    第五，对合作伙伴进行管控。包括：对合作伙伴进行尽职调查；给合作伙伴贯彻合规管控要求；鼓励合作伙伴采纳合规管理措施；对合作文件进行全面归档管理；对合作伙伴的费用合理；对合作伙伴履行合同的过程进行监督，确保无不当行为。

    第六，内部控制，通过财务控制、合同机制和决策机制实施管控。

    第七，培训和沟通。

    第八，激励，通过奖惩措施贯彻合规管控的落实。

    第九，报告，包括每个员工都有报告义务和获得合规建议的机制，建立举报热线，以及公司决策层员工的定期合规认证。

    第十，不当行为的补救措施，包括调查和改正措施。 

对中国企业建设合规体系的建议

    中国公司在建立合规体系时应重点关注以下方面。

    一、正确认识合规

    合规一般有三层含义：遵守法规，包括公司总部所在国和经营所在国的法律法规及监管规定、国际规则和契约；遵守规则，包括企业规章制度及商业行为准则；企业文化与责任，包括遵守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将合规经营的理念上升为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实现企业的社会责任。企业应将培养良好的合规文化作为合规建设的终极目标。

    二、高层支持、全员参与

    建设合规体系是一项综合工程，企业高层的引领和支持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和保障，在企业法律、合规、财务、审计、人事等各部门和外部顾问的通力合作下才能完成。企业全员的参与才能实现合规体系有效运行。

    三、建立合规组织体系

    设立合规委员会，领导企业合规建设，设置首席合规官，设置合规部门，负责企业合规业务管理。在此基础上，结合业务特点、组织架构和合规风险点设计合规管理架构，并明确合规管理职责和流程。合规部门可以单独设立，也可设在法律部门或监察部门，合规人员由专职人员担任。

    四、制定合规政策

    制定和颁布商业行为准则、合规政策及其他配套流程和细则。合规政策通常包括商业行为准则、反腐败政策、商业伙伴管理、礼品和招待、捐赠，根据企业的业务特征和合规风险，常见的有营销、采购、劳工使用以及健康安全环境等合规政策。

    五、进行合规培训

    通过系列培训，针对不同目标群体开展不同类型的培训。通常，培训目标群体分为高级管理人员、“敏感职能部门”员工（例如与政府官员打交道的员工）、合规组织、特殊业务/地区部门（例如采购、腐败风险高的地区）和新入职员工。培训类型有系统合规培训（包括合规政策和制度等），专项培训（例如商业伙伴尽职调查、礼品和招待管控）、面向合规官的课程。

    六、加强对第三方的管理

    管理方式包括尽职调查、合同约定反腐败条款、签署廉洁承诺书和引入违规禁入机制等。

    七、加强内部管控

    通过建立合规举报/咨询热线、违规处罚、审查和考核机制加强内部控制。